我是真一類組,要談《天能》,沒能力解析高深物理學,也不是很想搞懂(找碴)劇本的複雜時間軸邏輯,「熵」(entropy)、多重宇宙、祖父悖論那些名詞,只要科幻電影看得夠多也略知一二,要說什麼時間逆轉,金庸小說裡周伯通就已經辦到,全真教「三花聚頂」神功可以使一定範圍內的時間倒流(笑)。假設「時間」只是諾蘭變的表象魔術,實際上導演到底想表達甚麼?或許我們可以從關鍵對白去解讀,因為劇本是他自己撰寫的。
「盡可能保護所有人!」「沒有人應該白白犧牲。」
開場戲主角(沒有名字)在烏克蘭一場歌劇院的恐怖攻擊中出任務,小組成員表示救人並非主要目的,主角卻堅持要拯救歌劇院裡的民眾。這場戲點出探員的信條:沒有人該被無辜犧牲。隨後探員被恐怖份子俘虜,選擇犧牲自己性命以保密,並埋下日後為了拯救凱薩琳而不斷奔走的行動理由。
2002年車臣分離份子闖入莫斯科的文化宮劇院挾持現場850名觀眾,要求莫斯科政府全面撤軍車臣,雙方僵持了四天之後,最後普丁下令特種部隊強行攻堅,擊斃39名歹徒,但也造成129名人質死亡。《天能》的開頭讓我們想起這樁慘劇,劇情中又不斷提及冷戰時期遺留下來的核武問題,換句話說,我們從歷史學到的教訓就是:人類永遠學不到教訓,不斷重複過去所犯的過錯。現在已經沒有人談冷戰了,但諾蘭提醒大家,問題依舊存在。
「我只能告訴你一個字,『天能』。」
TENET(天能)這個英文字,正著唸和倒著唸一樣,出處應是來自於龐貝古城遺址中所發現的薩托方塊(Sator Square)石板,相同的文字,也出現在義大利、英國、敘利亞、法國等地的教堂中。薩托方塊中出現的五組文字皆在電影中出現:Sator是反派薩托、Rotas是他的公司名稱、Tenet為主角一手創立的組織、Arepo是凱特合作的偽畫畫家、Opera則是歌劇院。
從薩托方塊中大家可以發現文字的對稱性,如果將文字旋轉 180 度,可以出現跟原來文字一樣的排列,因此諾蘭導演想要玩弄對稱性與翻轉鏡射的用意,其實就呼之欲出。而對稱性在物理學中是一種相當重要的概念:當一個系統具有對稱性時,便同時會具有一個守恆量,而系統在時間上具有對稱性時,則系統也同時會遵守能量守恆定律。
「別試著想要理解,感受它」
掌握時間的本質是困難的,但時間的問題卻是如此誘人。時間是一種尺度,沒有人能完整表達它是什麼?它摸不著卻真實存在並限制著我們。相對論提出的是:時間其實是一種事情發生先後順序的心智概念,它可以解釋成超越三度空間的另一個維度,試圖描述事物的狀態。
而《天能》正是希望我們能夠經過這兩小時半的電影,去感受「時間」帶給人類什麼影響?就科學的理性思考,它限制了我們的思考模式與對事物的看法;人類若最終都會朝著死亡單向前進,那麼我們能否在有限的時間內,體現生命的價值與意義。倘若有一天人類有能力打破時間的框架,那我們對生命的意義會用什麼方式看待?會更加珍惜,還是變得無所謂?
「小心運用(你的能力)」「你能開啟正確的門,也可能會開啟錯誤的門。」
如果你掌握了「反物質」或「運算機」,有了足以顛覆世界的能力,你要拿來做甚麼?像《明日邊界》裡的阿湯哥拯救世界大我,死了又活、活了又死;還是像《真愛每一天》那樣回去拯救自己的愛情與人生小我?大反派薩托在電影裡掌握了世界,卻掌握不住自己的人生,就算他可以逆行時間,但也逆轉不了妻子對他的愛。
人類連自己的意識從何而來都不知道,又如何能駕馭時間?或許在有生之年,時間逆行運算機不可能會成真,但在心理上,我可以在各段人生經歷的美好回憶中悠遊自如(臉書一點就可以XD)。就像《蝙蝠俠》裡的英雄與惡魔間其實沒有明顯的界線,只是運用特權的目的和方式有所不同,更是一種困境的執行與選擇問題。人的行動與作為依然是決定未來發展的重要關鍵。
「你是不是太高估了我的長相?」
當諾蘭公佈將執導《天能》時,他說這是一部「隨著國際諜報世界進化的動作經典電影。」他從不諱言自己從小就是個龐德迷、諜報電影迷,他多次婉拒接拍 007, 卻拍了一部與 007 聲息相通的電影。《天能》的諜報劇情主線幾乎依循龐德公式裡的所有元素,爆破與飛車飛船追逐、萬惡的魔鬼黨組織、與時間賽跑的危機,以及一位蛇蠍/純潔聖女。只是這回,主角是個黑人,這意味著《天能》不是傳統諜報片。
龐德喜歡刻意接近敵人獲取情報,即便對真相一知半解;龐德喜歡隨機應變,跳脫任務規定而以直覺判斷。《天能》一開始或許不好進入,身為特務的主角不夠帥,腦海裡只有任務,也不慣穿著名牌三件式西裝,跟米高肯恩口中所謂的「英國品味」相距甚遠,但諾蘭可以不必按照著類型規則,少了馬丁尼與調情,讓我們看看廿一世紀的諜報電影應該要長成什麼樣子。
「每個世代都會想保護自己」
別讓後代想殺死我們。倘若後代子孫有了逆轉時間的能力,卻行動到現在的時間來想要殺死自己的祖先,那是否意謂著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如何天理不容,扼殺了後代的生機。如果真滅絕了自己祖先,到底會延伸出新的平行宇宙,還是大家一起滅亡?是要多麼絕望,人類才會想做出這樣的賭注?
想想當前地球環境的惡化程度,那樣極端的未來事實,不無可能會發生。當前的人類放手任憑環境惡化,後代若能擁有時光機,恐怕真的會與祖先為敵吧。
「你知道那個人是我,為何你沒告訴我?」「我若是說了,你可能會改變作法。發生過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。」
未來的過去即是現在,而我們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。《天能》的趣味不在於逆轉時間回到過去能「改變」未來,而是「逆轉本身就是屬於過去與未來的一部分」(好像繞口令)
那麼,世界的毀滅或救贖,都是「宿命」嗎?我覺得不是,人的行動與作為依然是決定未來發展的重要關鍵。諾蘭不斷呼喊,不要為已消盡之年華嘆息,必須正視匆匆溜走的時光(現在)。就像主角看見了尼爾的結局,尼爾豁達回應這是現實,他就是那位最會開鎖的人,一定要回去完成任務,「發生過的已經發生」,逃避也沒有意義。人在時間的長河裡,如何隨著經驗不斷累積而「知命」,心甘情願地擁抱宿命,這才是真正的命題。
「這是我們友情的結束,對我來說是很久以前的過去,對你來說是很久以後的未來。」
《天能》主角在未來看到問題,終究要回到過去才有機會解決。現在的每一天,即是未來的過去,我們只能盡力在每一個今天,現在就得把事情做對。
尼爾在印度初次與男主角見面時就立刻說出:「出任務時不喝酒,你想喝的是健怡可樂,才不是蘇打水。」後來又說「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夥伴。」表示兩人在未來必定交集甚多,如果尼爾不是凱特的兒子長大以後,那麼兩人在未來是不是一隊同志伴侶?(想太多)
很難懂嗎?起點就是終點,離別就是相遇,正向就是逆向,總有一天我們會發現人生猶如《班傑明的奇幻旅程》那樣,即便以年老姿態出生,也終將過完一生,我們最終要追尋的,竟是那稚嫩天真的至美。我們始於誕生,渴望被人擁抱,被人愛著,中間奔忙了多少名利,卻發現最終需要的還是擁抱,還是愛。
片中的主角沒有名字,連在演員名單上都只被稱為「主角」(protagonist)。的確,世界上的真英雄通常沒有名字,你我都可以是主角,但怕的是沒機會選擇故事。你若擁有足夠的能力與信念,願意扛下關鍵任務去努力,自然可能會成為「主角」。
諾蘭還是在炫技,精於計算且充滿野心,《天能》是一部觀賞前大家擔心看不懂、觀賞後也感覺參不透的電影。就算你無法破譯其中的奧妙,看電影的當下感覺享受、很過癮,也就夠了,諾蘭就是要讓你瞠目結舌。
木村拓哉今天在IG上剛好貼了一段話:「不管什麼姿態、哪種狀態,只要開始就好了。最重要的是不管你從哪裡開始,目標都是終點線,不是嗎?」這段話來當成結語,挺勵志的。
「做對的事、完成天命」,然後義無反顧,這應該就是「天能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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